艺思丨吕启昭：在有限中的无限，才是真正的自由

吕启昭：古物会让你的感受力变得很细微、精妙。比如一把明式椅子，靠背的背板曲度样式是和人体脊椎相一致的，扶手包裹着你的腰，让身体不自觉地挺拔，从而产生一种气度，其实古人做东西是极其讲究的。一开始我只是觉得古董挺好玩，慢慢地发现它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，它与传统的礼制等级、文化关怀、历史事件、人物故事等都存着千丝万缕脱不掉的关系，玩物并非丧志。

光能合成：我们知道您完成过一系列宋瓷的修复，之所以采用宋瓷残片，您个人有怎样的想法？

吕启昭：之所以选择宋瓷，是因为宋瓷的艺术性在那个时期达到了一个最高峰，具有一种“天成”的艺术美感。宋代在开国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财力去铺张浪费，所以他们用瓷器来仿礼器。随着仿制技术不断提高，后期更有文人的参与，所以宋瓷在审美上达到了一个高度，具有一种结合的艺术感觉。再者我觉得宋代残瓷同样具有美感，它的造型、釉面、器型等确实比现在做的考究许多。当然我在原始素材的选择中会挑一些经典且个人比较喜欢的残瓷。

光能合成：在宋瓷具体的修复过程中，你经历了怎样的思路演变？

吕启昭：起初我选择的是一种石膏的修复方式，这种方式只是简单地作为一个造型的修复或补充，它是一种非常基础的修复方式。但是我发现残瓷其实是可以“再生”的，所谓的“再生”，就是你如何把这些残瓷重新再利用。因此我开始选择大漆的修复，既可以作为一种审美的方式存在，又兼具器物的实用价值。慢慢地，我在修复的过程中觉得还不过瘾，就开始思考是否有一种更具开创性的修复方式。随后我便在大漆上进行了拓展，类似用犀皮漆或者用几种漆的结合做一些纹饰上的再创造，以及后期运用多种工艺，比如一些金银器的纂刻和大漆的结合，将其作为一种丰富性，或者是一种再创造性的方式。

所以在宋瓷的修复中，我是随着认知在不断改变、提升的。这个过程需要去体会宋人择瓷的标准是什么，宋瓷不仅仅是一个实用器，更具有美学的艺理。那么在实用器当中，如何去满足我们当下的选择，我觉得这是我最需要考虑的。所以基本上在宋瓷修复当中，我有这样一种逐步提炼或丰富它的过程。

光能合成：对于传统艺术于现代的再现，您有什么看法？

吕启昭：当前传统的全面复制本无意义，复制的背后又需要做些什么，这是值得思考的。当下是一个全球开放的时代，对于传统艺术与西方艺术的美学共性来讲，我们认可节奏、韵律等元素，且对美学形成了一种非常深刻理解。因此传统与现代的结合才是我们现有的一种责任。比如宋代残瓷的修复，我们既能结合当下的技术手法，同时也能够提倡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，审美也好，节俭也好，艺术的再现性也好，这三者的结合将会是一种新的思路，这不再是单一的修复概念，是修复与艺术创作的有机结合。

光能合成：您觉得在具体的修复、创造过程中最大的难点是什么？

吕启昭：文物修复往往被限定在一个“有形”的规范内，难点就在于如何在有限的范围内打破固有的概念。当我们有一个传统认知的时候，如果在此基础上有所小小的创造就已实属不易。若只是一昧地创新，仅仅是样式变化，最后仍只会流于形式。

光能合成：在这种困境中怎样达到一种自由？

吕启昭：所谓真正的自由是在有限的范围内达到无限。天不怕地不怕的自由不叫真正的自由，那种自由是虚假的、不存在的，也称作“虚无主义”。年少时我们认为所谓的自由总是放荡不羁，但真实地发现那是不对的，因为自由一定有底线，例如钟摆定律，时钟之所以走得准，是因为偏左不行，偏右也不行，这个就是所谓的中庸之道。

光能合成：您希望观众怎样去理解您的作品？

吕启昭：首先我觉得我的作品仍有很多不成熟之处，但是我认为这些至少是用心的。我相信只要是用心的作品，观众都有个人的选择性，有思考才会有疑问，才能发现问题。所有的问题都像盘旋的扶梯一样，一点点地走到最上面，我始终认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永远在路上的一个概念，没有最好，不过是永远在学习的过程中不断精进。

光能合成：最后您对将要进入本行业或刚入行的年轻人有怎样的期望与建议？

吕启昭：首先我期望有更多年轻人进入这个领域，当然这并不容易，从事这个行业又需要真正沉下心来。现在的年轻人面临各个方向的压力，当知识变得更加重要，实践的重要性反而削弱。所谓的文化在于“化”，光有“文”没有“化”是不行的，这句话是楼生华老师告诉我的，我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，而且一直牢记于心。“文”可能就是个知识的概念，能“化”就是要落地实践。